文/何立波
1940年至1942年间，从陕甘宁边区的首府延安到各抗日根据地，曾掀起了一阵演“大戏”的热潮。期间，超过二十部中外经典名剧相继上演，吸引了无数观众，热闹非凡。所谓“演‘大戏’”，是指当时延安及各抗日根据地的剧团纷纷排演中外经典大作，形成了一股蓬勃发展的文化风潮。延安鲁艺戏剧系主任、著名戏剧家张庚曾指出：“所谓‘大戏’，指的是那些来自外国的经典剧作以及部分并未直接涉及当时实际政治任务和当地社会情况的剧目，这些作品的技术含量高，水准不容小觑。”这一时期，演“大戏”成为了根据地舞台上的一大文化时尚。
在抗战初期，延安的演剧活动延续了苏区红色革命戏剧的传统，始终紧密结合群众的革命斗争和实际生活。文艺工作者深入乡村、田间、庙会、街头等地，以街头剧、活报剧、独幕剧等形式反映军民抗战，极大地激发了边区民众的抗日热情，并广受群众欢迎。1938年至1939年，延安几乎上演的都是以抗战为题材的戏剧。这些剧目主题鲜明、通俗易懂，充满了时代气息，发挥了重要的振奋民族精神的作用。然而，由于其形式简陋、内容单一且艺术水平较低，群众对这些作品渐渐产生了审美疲劳。
展开剩余75%与抗战初期的独幕剧、街头剧等简单粗糙的形式相比，“大戏”在某种程度上提升了戏剧艺术的水平。由于剧情结构复杂且内容深刻，演“大戏”一度被认为能极大地提高革命文艺的“技术”水平，成为一种更加成熟的艺术形式。
1938年10月，日军先后占领广州、武汉，抗日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为了应对这一新形势，中共中央调集近2万名各级干部赴延安学习、提高政治、文化及军事素质。此时，戏剧演出便承担起了丰富干部文化生活、开阔视野的任务。虽然延安初期的剧目已难以满足这种需求，许多演剧骨干及戏剧爱好者开始转向排演一些中外名剧。
发起“演‘大戏’”的主要力量是工余剧人协会，该协会以鲁艺的成员为骨干，聚集了许多优秀演员，旨在通过排演经典剧目，既展示革命时代的风貌，又让延安的观众接触到世界戏剧名作。1940年元旦，工余剧人协会定下首演俄国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大雷雨》为开端，计划通过这部反封建的剧作提升延安演剧的水平，并以此为平台，加强延安观众的艺术鉴赏力。
然而，《大雷雨》的演员突然生病，毛泽东提议将首演剧目改为曹禺的《日出》。张庚回忆道：“毛泽东认为延安应当上演一些国统区名家的作品，《日出》正合适。为了确保演出质量，还建议成立临时党支部，以保证每位演员都能投入到演出中。”随即，《日出》临时党支部成立，周扬担任书记，王滨为导演，演员阵容强大。李丽莲、干学伟、颜一烟等人分别扮演主要角色。
1939年12月28日，尽管延安下起大雪，演员们依旧按时进场演出。毛泽东因有事未能出席，但周恩来和其他领导准时观看演出。现场气温寒冷，有些女演员穿着旗袍在舞台上表演，冷得发抖。周恩来等领导看到后，立刻指示送来棉大衣。尤其令演员们感动的是，毛泽东虽未亲自到场，但通过两位小战士送来了猪油，特意慰问了演员们的艰难生活。演员们用这些珍贵的猪油炒了小米饭，大家在雪夜里吃得热乎乎的，感受到深深的温暖。
《日出》演出连续八天，吸引了近万人次观众，获得了广泛好评。演出后，媒体纷纷报道，赞扬演出的成功和意义。《新中华报》更是发表了专文，报道了《日出》的演出盛况。随后，延安的其他剧团也纷纷演出中外经典剧目，演“大戏”成为了剧团和观众热议的话题。
1939年底，吴玉章和周扬分别担任鲁艺正副院长，为了培养更多高素质的艺术干部，鲁艺开始改革学制和课程设置，实行更专业化的教学，并将外国古典剧目纳入教学内容。1940年，鲁艺先后演出了果戈理的《钦差大臣》和契诃夫的几部独幕剧，《海滨渔妇》、《钟表匠与女医生》等剧目也在接下来的年份逐渐上演。
这些演出不仅提升了学员的艺术素质，也激发了更多地方剧团学习名剧。1940年，陕甘宁边区剧协在延安举办了戏剧节，鲁艺、西北青年救国会、陕北公学等联合演出了《钦差大臣》及其他多部剧目。延安的剧团、学校纷纷将演“大戏”作为提升艺术水准的重要手段，甚至远至抗日根据地其他区域，也相继模仿此种风潮。
1942年，演“大戏”开始渐渐偏离了最初的目的。某些文艺工作者争相效仿，过度注重形式和技术，忽略了作品的政治任务和革命性，导致部分演出效果不佳。甚至有些剧团在排演中无视条件和观众需求，勉强进行演出，造成了剧场的反响不佳。阮章竞曾回忆，某些地方剧团的“大戏”演出不仅技术水平欠佳，甚至导致士兵无法观看，成为了“吊膀戏”。
1942年，延安艺术界开始反思演“大戏”热潮的实际效果，开始批评过度追求外来经典，忽略现实生活的作品。经过一系列的讨论与批评，最终提出要“结合现实”，不要脱离群众，强调戏剧的政治任务与艺术性相统一。聂荣臻在讲话中强调，虽然“大戏”有其艺术价值，但过度迷信其形式和内容的“艺术至上”主张是不利的，应当强调大众化、群众化的戏剧艺术。
随着戏剧创作方向的调整，延安及其他抗日根据地的文艺工作逐步回归了其最初的目的——即通过戏剧形式，服务于群众，服务于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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